昨晚在Instagram分享了一個小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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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梅子酒的新書資訊發布後隔幾天,有一個讀者私訊我:「張西妳好,我知道妳要出新書了,一定會有親簽版,妳能留一本給我嗎。我可能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,不知道會不會再醒來,如果有醒來,希望能拿到妳親簽版的新書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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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意思是她要自主選擇離開,也就是自殺。那是一個下午,記得我讀到訊息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五分鐘,我趕緊回她:「這次沒有親簽噢,妳要活著,我們見面的時候,我簽給妳。」不過直到那天晚上,她都沒有已讀、沒有回覆我。當時我一邊也在準備申請研究所的資料,所以一忙起來就沒有再去想這件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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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天後,一個休閒的空檔我再次想起這則訊息,趕緊去小盒子裡找,她還是沒有回,我想說點進去看看她的頁面好了,結果我找到的是她的家人替她發文,說她已經去當天使了的消息,時間就在她傳給我訊息後不久。我很難受,在公車上就忍不住落下眼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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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那一天晚上,我收到另外一則訊息:「張西妳好,謝謝妳要出新書了。妳知道嗎,其實妳發新書那天我想要離開這個世界,在最後的時候,我看到妳發新書的消息,我就不想走了,我想看到妳的新書,所以謝謝妳,讓我還在這裡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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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癱軟在沙發上,覺得生命脆弱又強大,但我們不會知道起床的那一天,是脆弱會先發生還是強大會先發生,我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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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不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內容。第一次收到的時候是對方告訴我:「我已經試過一次,但失敗了,妳覺得我還要再試一次嗎?大家都說不要,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。」我知道當我也告訴她不要的時候,我會成為她口中的大家,但如果我鼓勵她再試一次,我就會上社會新聞。我不知道怎麼做選擇,才發現我本來就無權為她做選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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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我告訴她:「我沒有辦法幫妳做決定,妳可以自己想一想。但我希望妳做好決定時可以先告訴我一聲。」後來她告訴我,她在一個雨天收到我的回覆,那天她坐在樓梯間大哭了一場,因為沒有人告訴過她,她有決定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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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以來我不太敢寫這些故事,頂多演講的提問時間有讀者問到我才會分享。今天在聊社群以及同儕中的依賴感和孤寂感的時候,S說了一句:有時候他們只能告訴妳「我不好,但我不知道我哪裡不好,但我就是不好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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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著她淡雅的側臉,忽然想起這些訊息(還有更多我沒有提及的),我一直覺得,我的創作很獨我,如果不小心支撐住誰,那是我未曾預料的,我幾乎沒有過「想要成為溫柔的人」、「想要給別人溫暖」、「想要發揮正向影響力」的念頭,從以前到現在、從喜歡創作之初,幾乎找不到這種時刻。我認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,我們在網路上相遇,但我們都有真實的人生。也許這樣的我很冷漠,但只有這樣我也才能說服自己,妳呀妳,首要請先照顧自己的真實人生。這也是為什麼我如此愛著電影《Marry and Max》裡的那句台詞:「我們都不是神奇晚霜,沒有人能撫平世界上所有的皺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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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的話讓我重新思考這些訊息背後,那些疼痛的靈魂,我不確定各自的原因,因為沒有多加探問,但如果,我是說如果(有些比較明顯是因為同儕或社群),如果痛苦來自網路上一直比別人少的數字、同儕看起來一直那麼美好的生活,如果有的時候是因為大家都這麼做了、都這麼活了,我也必須得這樣、我也必須有一個帳號、我也必須在乎我的社群表現,因為世界已經在虛實之間嚴重挪移了,如果真的是如此,我或是其他任意的網路上的意見領袖能給的還是非常有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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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到的是Sandy的新書《我的存在本來就值得青睞》裡寫到的「信任溫柔」,她指的跟上述我所說的完全無關(今晚再跟大家分享),但我看到時自己對這四個字有了其他延伸的想法。也許我要、我們都要信任溫柔的發生,它會發生,在願意為一切緩下來喘口氣的時候、在願意尋求專業的協助的時候、在確定自己還握有許多選擇權的時候,它就會發生,那是沒有人可以給我們任何援手,我們能給自己的最好的事物,它會發生的。我想到的是這個。我是這樣相信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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總之,不小心善感地寫下這些。不是鼓勵大家傳或不傳訊息給我,而是在這廣袤的世界、網路世界裡,看似什麼都有可能卻又什麼都有限的時候,孤寂或憂鬱卻偏偏無法抑制地膨脹的時候,希望妳、你,能信任一次溫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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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我想要的只是這樣啊,妳好好的,你好好的。有生之年,我們會見上一面,在那天以前、在那天以後,如果真的不能好好的,那我會用我最大的信任,相信我們都已經非常、非常努力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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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以上內容因保護當事人有潤飾稍微修改過)